西充老人不愿进城养老 命令女儿卖房回农村

杨海威

父亲的苦闷：
离开朋友圈 他对儿子哭诉：要把我逼疯了
父亲的命令：
你把房子卖了，回老家陪我生活
老黄家的难题
做了一辈子农民，黄阳春曾经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们都能跳出农门，走出大山，“去过大城市的生活”。
三个孩子都没有让父亲失望。从1992年开始，二儿子和三女儿相继考上大学，并分别在成都和重庆两地安家。唯一没有考上大学的大女儿，后来也通过经商，在成都安居。
镇上的亲戚邻居都纷纷称赞，“黄大爷能干，培养的三个儿女都好有出息”。虽然黄阳春每次都谦虚地说，“那是娃娃们自己的福气”。但儿女们心里都清楚，父亲心里美得很。
但就在上个月，黄阳春给大女儿下了死命令：把房子卖了，把生意停了，离开成都，回西充老家的农村陪他生活。同时，老爷子也开始给另外两个孩子“上课”：“以后都离开成都，一起回来生活。”
这让儿女们纳闷：二十多年前，父亲拼命把我们送离农村，二十多年后，他又为何拼命要把我们拉回农村？
父亲的命令
本月初，47岁的黄莉平接到了父亲从西充老家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父亲细细地询问了她目前的房子情况，然后话锋一转：“你把房子处理了，把生意也停了，回老家来陪我生活。”
黄莉平是家中的大女儿，父亲突然的提议，让她有些意外。黄莉平赶紧找到二弟和三妹商量。经过讨论，三姊妹认为，可能是父亲在老家待得寂寞了，希望能和儿女们一起生活。
要解决这一问题，三姊妹认为并不困难。大女儿黄莉平目前在双流经商，有一套刚刚装修完毕的新房，目前还空着；二儿子黄高翔在成都做水电项目，房子面积130平米左右，目前只住了一家三口；三女儿黄丽君在重庆做医药销售，也有一套空房。其中，老三的这套空房位于半山之上，被认为最适合老人居住。
此外，从经济条件来说，虽然三个儿女都只是工薪阶层或普通商人，但要负担老人的生活，都没有问题。而且，向来感情极深的三姊妹，对于父母的赡养问题，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推诿或矛盾。
既然找到了原因，解决方案也就很快达成一致：“成都、重庆随便选，想跟哪个（儿女）生活就跟哪个生活。”
但就是这个选择足够自由的方案，遭到了老爷子的坚决反对，理由是“在城里面生活不习惯”。
进不去的城市
黄老爷子的这句“城里生活不习惯”，并非矫情虚言。事实上，从十五年前开始，几个儿女就试图把父亲接到城里生活，但多次努力，全部失败。
2000年，黄高翔的女儿出生。父母都从西充来到成都帮忙照顾。这也是黄阳春第一次正式来到城市生活。
起初，黄阳春非常兴奋。除了照顾孙女，他还主动在小区里找了一份看大门的工作。但干了十多天之后，老爷子就有点不喜欢了：“24小时就要在门岗上，像关猪儿一样，太不自由了。”
生怕老爷子不开心，黄高翔赶紧帮父亲辞掉了这份工，并把他的生活重新做了安排：“你每天就买买菜，煮煮饭，有时间就到处走走，其他什么都不用干。”
从儿女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安排并无不妥，至少，城市里大多数跟随儿女的老人们，都是这样生活的。
但黄高翔很快发现，父亲依然不适应。
为了让两位老人晚上能够安睡，儿媳妇特意买了一张席梦思床垫，但黄阳春经常通宵失眠，跟儿子抱怨“不如老家用干稻谷草铺的床舒服”。为了解决父亲认床的问题，黄高翔几度考虑过把老家的床搬到成都，再原貌回复，但黄阳春还是摇头：“不只是床的问题”。
吐痰也是个问题。老家农村，到处都是泥土地，随时随地，“啪”，口腔里瞬间就愉快了。但到了城市，尽管儿子儿媳从未干预，但一低头看到光亮的地板，老爷子这口痰也只能憋着，去卫生间解决。
抽烟也是同样的问题。“烟灰应该抖在烟灰缸里，烟头得扔在垃圾桶里，最好是在阳台抽”。老爷子撇嘴：“太麻烦了”。
对于儿子这套130平的房子，黄阳春也撇嘴：“地方太窄啦，哪有农村老院子宽敞，上下还要坐电梯，不像家里，跨出门，就是路”。对此，黄高翔也只能无奈苦笑，他没办法跟父亲解释，仅凭工资，要在成都主城区买一套130平的房子得需要多努力。那老家的房子究竟有多好呢？1972年修的，跟黄高翔岁数一样大，砖木结构，还经常到处漏雨。
出门也是问题。黄阳春觉得，城市里的路像蜘蛛网，太多太复杂。实际上，家乡的山路更错综复杂，但黄阳春不怕，“走了几十年，哪里有石头都记得住”。
好歹又住了十多天，黄阳春拉着儿子直哭：“你们不要留我了，再留我，就只有把我逼疯了。”
之后，大女儿和三女儿也都分别把父亲接到城里，试图让父亲慢慢习惯城市的生活。
刘之焕记得，三女儿生小孩时，夫妇俩赶去重庆帮忙。刚住了两天，第三天晚上，黄阳春就坐在床边哭，闹着要回家。“像个娃娃一样，怎么说都没用。”刘之焕无奈，第二天买票把老伴儿送回了老家。
两个城市，三个儿女，无论去哪家，黄阳春每次最多待上不超过五天，就坚决要走。为了哄父亲开心，儿女们也带着他去过青城山、都江堰等地游玩，“耍的时候还是很高兴，耍完了回到城里就不高兴了，死活要走。”
再往后，儿女们也就不再提此事，“老爷子岁数大了，就由着他吧，只要他开心。”
《成都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