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贪客死泰国追踪：背负罪孽乡关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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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1日，上海闵行区人民检察院宣布：被列为2015年“天网行动”红色通缉令上的外逃女公务员顾震芳，经闵行区人民检察院的全力追捕，由于犯罪嫌疑人已在9年前客死泰国，此案正式被撤销。
15年前，上海海事局吴泾海事处财务室33岁的出纳顾震芳，利用职务之便，贪污挪用公款92万余元后，担心东窗事发的她，于当年潜逃泰国。为躲避追查，怀着前夫孩子的她屈嫁当地一名无稳定工作的残疾中年人。可此举只是让她暂时有了一处容身之地，她的“罪孽”始终未能漂白，为此，她不仅受尽煎熬，流尽悔恨的泪水，还丢了性命……
贪污挪用公款92万，怀孕女出纳仓惶外逃
2000年10月26日中午，上海海事局吴泾海事处财务室出纳顾震芳对领导说：“我下午请个假，去吴泾医院拿个化验报告。”顾震芳和丈夫柳俊才结婚几年一直没生孩子，如今听说她去医院拿报告，同事们和她开起了玩笑：“你肚子里的小宝宝还好吧？到时候我们可要喝满月酒哦。”顾震芳微笑道：“那是当然。”
第二天上午，海事处职员杨晶因报销等事宜正四处寻找顾震芳，财务室一位同事说：“昨天下午她请假了，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还没来上班。”随后，急着报销的杨晶拨打顾震芳的手机，结果发现对方竟关了机！直到10月28日，顾震芳依然没来单位上班。而此时，单位里已经有一大堆的财务账目等待她处理。
获悉情况后，海事处领导不免有些紧张。主管领导陈功拨打顾震芳的手机，结果依然被通知处于关机状态。随后，陈功又拨通了顾震芳的丈夫柳俊才的电话，柳俊才说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正到处找她，并让陈功有她消息后马上通知他。挂掉电话后，陈功觉得事有蹊跷。他一边安排其他人员暂时代理出纳一职，一边命令其他财务人员整理顾震芳经手的账目。这一整理不打紧，同事们发现顾震芳经手的账目与实际情况有重大出入！海事处当即向上级汇报。随后，海事局委派财会人员进一步核查，发现从2000年4月到当年10月份为止，顾震芳经手的账目，有高达92万巨款不知去向！海事处马上向闵行区人民检察院报案。
闵行区人民检察院接到报案后，迅速展开调查，并追查嫌疑人顾震芳的下落。经调查发现，顾震芳已于10月27日，持因私护照，从上海虹桥机场飞往泰国，此后便杳无音讯。当海事处的职员获悉消息，震惊不已；顾震芳的丈夫柳俊才更是难以相信，他喃喃说道：“她怎么能这样？她已怀了我们的孩子呀……”
顾震芳于1967年出生于上海，上有一个姐姐顾震姝，下有一个弟弟顾震刚。长相漂亮的顾震芳于1989年从上海海运学院毕业后，被上海海事局录用，后被分配至闵行区吴泾海事处担任出纳。1997年，顾震芳经人介绍，与上海本地男子柳俊才相恋，并于当年底结婚。婚后，两人相约待事业更进一步后，再要孩子。
案发后柳俊才在配合检方调查时透露，他与顾震芳婚后感情不错，唯一让他有些想法的是，妻子爱赌博。他为此没少劝过她，但她基本上是左耳进右耳出。柳俊才也只能叹气。
2000年国庆节之后的一天，顾震芳回家后，饭也没吃，倒头就睡。由于此时的顾震芳已怀孕3个多月，柳俊才关切地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顾震芳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大问题，是单位这段时间要整理财务，事情繁杂，想想就烦。”心疼妻子的柳俊才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将洗衣做饭的事全包了。
根据柳俊才提供的情况，闵行区检察院深入调查后，发现顾震芳沉溺于赌博已有一两年时间，且十赌九输，案发时还欠了赌友一屁股债。从账目上显示，2000年4月，海事处出现第一笔几百元假发票充账。此后的时间，少则几千，多则几万元，短短半年时间里，竟被她采取伪造发票、做假账等手段，贪污挪用公款77万余元，这些钱基本被她用于了赌博。海事处公共账户上10月26日有一笔现金支取，金额为15万元，支取人正是顾震芳。那天正是顾震芳请假外出的时间。由此分析，从得知上级要进行财务大检查开始，她就已计划外逃；而10月26日支取的15万元现金，则是她的“逃资”。至于为何将外逃目的地选择在泰国，办案人员分析，应该是去泰国旅游的手续相对简单。
2001年1月18日，上海市闵行区人民检察院以涉嫌贪污罪，正式对顾震芳立案侦查；同年1月31日，决定对其刑事拘留。由于顾震芳已外逃到泰国，而当时中国和泰国尚未签订犯罪分子引渡等司法协议，因此只能寄希望于顾震芳能回国自首。但顾震芳并没自首。2001年2月27日，公安部对顾震芳上网追逃。2004年9月17日，顾震芳被列入国际刑警红色组织通报。
含恨屈嫁残疾司机，无处安放的罪孽哭泣的心
就在上海市闵行区人民检察院全力追查之时，顾震芳已在泰国曼谷郊区一个叫巴吞塔尼府的地方落下脚。也许，在踏入泰国国土的那一刻，顾震芳产生过欣喜之情：终于在单位追查她贪污挪用公款之前，带着一部分钱顺利出逃到国外，从此可以过上自由、快乐的生活。可短暂的高兴过后，她将面对什么？通过相关知情人的讲述，笔者还原了顾震芳外逃泰国时令人难以置信的遭遇……原来，顾震芳到泰国不久，她持有的旅游签证就快到期了，而她的肚子也在一天天变大。如何才能让自己长期停留，成为泰国的合法公民，并将自己与柳俊才的孩子顺利生下来，成为顾震芳面临的首要问题。
2000年12月12日，顾震芳花钱雇请当地人，冒用一个叫普琳达的女性的身份，取得了身份证明。接下来，她还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找个合法的“父亲”。可是，一个挺着大肚子、对自己的来历支支吾吾、泰语也很蹩脚的女子，哪有那么容易被泰国正常人家的未婚男子接纳？几次尝试失败后，顾震芳决定将择偶标准降到最低：对方是个泰国男人，未婚，足矣。在这样的标准参照下，2000年12月底，顾震芳在乘出租车时，认识了出租车司机盖奥。盖奥是一名残疾人，右眼失明，家里也很穷，因此40岁出头仍未结婚。顾震芳那段时间有意天天乘坐他的车，和他混熟后，她终于向他道明了自己的想法：“你愿意和我结婚吗？”盖奥惊讶地问为什么，顾震芳实话说了：“我怀着其他男人的孩子。如果你不嫌弃，我俩就结婚；如果你介意，也不勉强。”盖奥赶紧点头答应，生怕她反悔。就这样，一个来自中国的年轻漂亮的女公务员，嫁给了泰国的一个右眼失明、收入也不稳定的中年出租车司机。盖奥发现，结婚之后，妻子脸上很少有笑容，经常坐在一边发呆。有几次，他还发现妻子偷偷地在抹眼泪。盖奥只能摇头叹息。
幸运的是，盖奥长相虽丑，心肠还不错。顾震芳生下和柳俊才的儿子后，盖奥对孩子视同己出，对顾震芳也关爱有加。两年后，顾震芳又生下了和盖奥的儿子。其间，顾震芳一直没和中国的家人联系。
2002年，顾震芳伪造他人身份的情况被泰国内政部发现，她的身份证随即被取消。此时，盖奥才从妻子嘴里，完整地了解到了她的全部情况。盖奥一度劝妻子回国自首，但顾震芳没有答应，她说：“回国我铁定坐牢。现在虽然苦了点，但好歹还有点自由。”盖奥打心眼儿也舍不得妻子离开，因此并未深劝。
既然泰国身份证被取消，顾震芳从此就成了“黑户”，每天只能在提心吊胆中度日，连家门都很少出。
由于前期办假证、找关系等需要花钱，顾震芳带去的15万赃款花了大半。而盖奥开出租车虽有一份微薄的收入，但是要养育两个孩子，这点收入也是捉襟见肘。巨大的经济压力将两人压得难以喘息。不久，盖奥失业了，一家人更是陷入困境。
盖奥没有自己的住房。在和盖奥一起生活的几年里，顾震芳一直居住在出租屋里。为节省租金，也为掩盖自己黑户的身份，顾震芳曾几次搬家，后来从巴吞塔尼搬到了沙没沙空府。这里地处泰国中部，远离繁华的曼谷，少了被移民局发现的危险，却多了条件简陋的苦恼：房子破败不堪，逢下雨就漏水；常年蚊虫成群，经常将顾震芳叮得浑身是包。盖奥体贴妻子，从未因此埋怨过她，反而在她夜深人静泪湿枕巾时，用他不算宽广的胸怀，给她一丝安慰与关爱。
香殒异乡一声叹息：一念之贪毁了自己伤了亲人
2015年3月，中央反腐败协调小组部署了针对外逃腐败分子的“天网行动”，由中组部、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人民银行等单位牵头，运用警务、检务、外交、金融等手段，集中时间、集中力量“抓捕一批腐败分子，清理一批违规证照，打击一批地下钱庄，追缴一批涉案资产，劝返一批外逃人员”。4月22日，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部集中公布了针对100名涉嫌犯罪的外逃国家工作人员的红色通缉令。这次集中公布的100人都是涉嫌犯罪、证据确凿的外逃人员。该份名单中涉及上海的共有3人，其中就包括顾震芳。
“天网行动”启动后，在上海市纪委的牵头协调下，由检察机关和公安机关共同成立追逃工作组。与此同时，闵行检察院也成立专案组，抽派骨干力量进行调查。
2015年4月底，专案组办案人员来到顾震芳前夫柳俊才（顾震芳外逃两年、音信杳无的情况下，柳俊才向所在地法院提起离婚诉讼。法院调查情况后，于2002年判决柳俊才与顾震芳离婚）居住的小区。邻居们向专案组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几年前，早已再婚的柳俊才突然领回一个孩子。很显然，这个孩子并不是他与现任妻子所生。至于是收养还是其他，邻居们不得而知。如今该孩子已15岁，在闵行区一所初中念书。办案人员果断推测：这个孩子，很可能是柳俊才与顾震芳所生。
办案人员找到柳俊才，询问孩子身世。柳俊才起初以涉及隐私为由，不愿配合调查。在办案人员的耐心劝说下，柳俊才终于说出了孩子的秘密：这孩子正是自己与顾震芳所生！当办案人员进一步询问顾震芳的下落时，柳俊才喃喃回答：“她早在9年前就死在泰国了……”办案人员大吃一惊。在他们的追问下，柳俊才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由于顾震芳的泰国丈夫失业了，而自己带去的赃款已经用完，值钱的东西也变卖殆尽，还有两个年幼的儿子，顾震芳的外逃生活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她仍不敢向中国亲人求援，担心暴露自己的行踪。无奈之下，她决定出去打工。
为了找到适合的工作，在盖奥的建议下，2006年4月，顾震芳来到了当地的一所语言学校进修。在此期间，顾震芳认识了一名当地华侨，对方并不清楚她在中国的贪污事实，见她可怜，便介绍她去当地的一家台湾企业工作。由于那里离家较远，只能在单位住宿。顾震芳已经管不了太多，当即答应了。几天后，她就带着一些随身换洗的衣服，来到这家企业做清洁工。
谁知，就在上班的第一天，顾震芳在企业宿舍打扫卫生时，遇到电热水器漏电，当即触电身亡，年仅39岁！
顾震芳死后，盖奥伤心之余，用她生前告诉他的联系方式，给顾震芳的弟弟顾震刚打了国际长途电话，用夹生的中文，将顾震芳在泰国6年的全部情况如数相告，并让顾家人前往泰国奔丧。顾震刚接到电话后，伤心之余，马上将情况转告了远在日本的姐姐顾震姝，以及仍在上海的前姐夫柳俊才。听说顾震芳在泰国顺利地生下了他的孩子，柳俊才答应和顾家姐弟一起，前往泰国。当年5月，办完顾震芳的葬礼后，柳俊才打通各种关系，带着自己和顾震芳的儿子回国了。柳俊才现任妻子知道丈夫的事情后，对这个孩子给予了接纳。
柳俊才所说是否属实？办案人员分别联系到在新疆工作的顾震刚与移民了日本的顾震姝，他们均表示柳俊才所说是事实。进一步，办案人员经过DNA鉴定，确定了柳立平与柳俊才确属父子。
即使这样，办案人员仍未完全打消疑虑：所有顾震芳客死异国的消息，全是顾震芳的亲友所说，会不会是为了让顾震芳逃避法律制裁而使的诈？
为了弄清楚顾震芳是不是真正死亡，在泰国移民官的全力协助下，专案组联系到了顾震芳的泰国丈夫盖奥。盖奥证实顾震芳已于2006年触电身亡。与此同时，工作组还从盖奥处调取了顾震芳生前使用过的电话号码本以及通讯记录等证据。随后，工作组又赶赴泰国当地医院调取了顾震芳的死亡证明和死亡鉴定报告，并对顾震芳泰国丈夫盖奥的哥哥和顾震芳葬礼的联络人做了笔录。
2015年8月13日，泰国移民官将泰国移民总局调查局副局长亲笔署名的调查报告、证据目录及相关物证、书证移交给工作组。回国后，工作组将盖奥儿子的头发进行DNA鉴定，证实盖奥儿子与顾震芳前夫现监护的孩子系同母所生。种种证据表明：顾震芳确实已意外死亡，而非诈死。此后，经法定程序，闵行检察院决定对顾震芳涉嫌贪污罪一案进行撤案处理，经人民监督员监督讨论并报请上海市检察院批准。闵行区检察院最终做出了撤案的正式决定。
人们叹息：顾震芳当年贪污事实即将曝光的时候，倘若她勇敢地自首，以她家的经济实力，不出几年，归还被她挥霍的公款应不难；而她坐上几年牢后，还能重新做人，好好享受她的后半生。可她错误地以为，只要逃到了国外，自己所犯的罪孽就可一笔勾销，殊不知，身上背负着罪孽，哪里都是地狱。事实也是如此：她含恨违心嫁给残疾外国人，提心吊胆地生活数年，仍未“守得云开见月明”，最终还香殒他乡，客死异国，令人扼腕。
（顾震芳、盖奥为实名）
编辑/邹建华 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