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风雅小小说二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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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般的故事
　　二十六岁那年，我开了一家小型广告公司。每年都要到上海一家化妆品厂签订一份广告合同。在化妆品厂附近有一家长风大酒店，记得是在大渡河路，每次去上海，我都住在那里，酒店条件一般，但干净卫生，价格也不贵。
　　晚饭后无所事事，我在一楼大厅转悠，发现有一家发廊，我就走进去，干洗头发来打发时间。店里一老一小两个女人，老的也不算老，三十多岁，长得不漂亮，但具有生意人的精明。小的感觉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忠厚老实，一看就是刚踏入社会没经验的那种，她身材矮小，细皮嫩肉，标准的一个南方小姑娘。洗头的活当然由小姑娘来做，她边洗头边和我聊天，她柔声细气、和蔼可亲，对我非常客气。
　　我感觉她很善良，对她产生了好感，问她，你吃晚饭了吗？
　　她说，没有。
　　我说，我也没吃，要不咱俩一起吃吧？
　　她欣然同意，其实我已经吃过了。我俩在一楼餐厅点了几个小菜，一起吃完晚饭，我约她到我房间玩会，她说这个时间不行，店里忙，要等到十一点以后。我一个人回到房间，焦急地等她。
　　大约十一点半，有敲门声，她真的来了，身上换了装，头发刚洗过，湿漉漉地披散着，散发出好闻的洗发水味。
　　我问她，那个老板是你什么人？
　　她说，是远房的一个表姐。
　　她得知我来自北方，自己做老板，问我能不能到我公司打工。
　　我那时刚开始做生意，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说白了自身难保。
　　我说，以后再说吧。
　　我拥抱她，她没拒绝。那晚她睡在我房间里，我俩发生了身体关系，令我吃惊的是，她那么小，已经不是处女了。早上她离开时，我塞给她五百元钱，她没要。
　　第二年我又去化妆品厂签广告合同，还是住大渡河路长风大酒店。发廊还在，小姑娘还在，她看上去比去年憔悴多了。
　　我到超市买了点零食送到她店里，她高兴地收下并向我道谢，我顺便干洗了头，晚上我俩一起吃的饭。十二点左右，她又来我房间陪我。她向我讲述了很多她认为有趣的事，还有她未来的梦想。我感觉她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
　　因那家化妝品厂是国企，经营不善，广告合同终止不续签了，所以我已有好几年没去上海了。
　　我的广告公司经营得也不是很好，我转行了，成立了一家汽车销售公司，卖汽车。业务需要，我要经常去上海，因生意做大了，住的酒店也换成五星级的，不再去住那家便宜酒店了。
　　饭后我躺在酒店豪华的床上，想起那个小姑娘，我准备了一张二十万的银行卡，打车去找她。城市有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到处高楼林立，房地产不断开发，我打车在大渡河路来回跑了几趟，愣是没找到那家酒店，我只好下车询问，当地人告诉我，那家酒店已经拆掉，原址建了一座88层高级写字楼。
　　那个小姑娘会去哪里呢？
　　回到宾馆，我无聊地看起了电视。电话铃声响起，我抓起话筒，桑拿中心来电，问我要不要按摩。
　　我心里正烦着呢，没好气地说，多来几个小姐，我选选。
　　一会儿进来六个小姐，真是巧合，我一眼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算起来她应该二十五六岁了，浓妆淡抹下透露出了许多苍老。那一刻，我真是惊掉了下巴，她也有些慌乱。
　　我挥挥手，生硬地让其他五位都滚蛋，她们不高兴地摔门而去。我单独留下了她。这前前后后也就两分钟的时间吧。
　　再看着她时，她已经表情呆滞，冷冷地看着我，还熟练地拿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着，吞云吐雾地抽了起来。
　　我确实有些惊喜，问，不认识我了？
　　她冷淡地回答，认识，你做吗？一次六百，不算多。
　　我心里立马不是滋味了，找出了银行卡，递给了她，她收下了，也没问卡里有多少钱。
　　我想起了一句话：就这么自然吗？还是没说出口，我说，今晚不做了，我就想和你说会话。
　　她喷出了最后一口烟，站了起来，淡然地说，我很忙，你真不做的话我就回去了，还有活等我呢。
　　她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努力了一下我说，我现在的公司规模大了，可以带你到我的公司去上班，还愿意吗？
　　她在烟雾中似乎哽咽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冷漠，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在老家已经有对象了，再赚一年的钱，我要结婚了。
　　再次住在那家五星级酒店，我心里还是惦记着她，就去五楼桑拿中心找她。
　　老板有些嘲笑地说，她已经走了，手机也打不通，可能换号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孩子都应该有了吧，你……
　　我扫了那老板一眼说，她欠我二十万元钱，明白吧？
　　老板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哎呀，你们有故事啊，不一般的故事啊！
　　万能人
　　那个年代，我考上了大学，我学的是理科，国家包分配。我爷爷是放牛的，我爹也是放牛的，没有任何关系和背景，我被分配到一家化工机械厂工作。还好，那工厂在省城，距我老家一百多公里，我下车间当了一名技术员，凭我个人能力，三年后我当上了生产厂长。
　　那个年代，一个农民家的孩子能考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加上我在省城工作，回老家，村里人对我另眼相看。我内心也沾沾自喜，慢慢有人试探着求我办事。农民不容易，能帮的尽量帮。先后安排了村里几个年轻人去工厂做农民合同工。村里人见我好说话，有事就找我，也不管我能不能办，在不在我职责能力范围，反正有事就找我说道说道，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再说。
　　老家的事还真不少。三婶打来电话说，你三叔开拖拉机撞倒一棵电线杆，他见没人就偷偷跑回家，可是一个路过的人被电死了，你三叔被刑警抓走，关在看守所，你抓紧想办法捞人。巧合的是，和我一年考上大学的一个高中同学被分到公安局工作，已升到副局长，罚了点钱就把三叔放出来了，这事被村里人传得神乎其神。
　　马三家的来省城看病，我安排食宿，不认识省立医院的医生，我千方百计找间接关系疏通，他老婆查出肿瘤，需要手术，但钱不够。他说，兄弟帮帮我，在省城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你先借给我，我回家就给你寄钱。我手头也没那么多，找朋友借了一圈，凑够了数，这笔钱到现在他也没还我。村里果農苹果卖不出去，也找我，我厚着脸皮找厂长沟通，我说是我的一个亲戚家的，能不能给职工发点福利？厂长也好说话，说每人发十斤苹果吧，职工也不容易。办了那件事，那果农送了我十斤花生油，我送给厂长两瓶茅台酒。
　　老家来人我必招待，大老远奔你来的，怎能不管顿饭呢？我都是带他们到我住的小区门口，一家小餐馆里，一般四菜一汤，我工资低，来人频繁，后来改为两菜一汤。一个年轻小伙酒后说，来找你也没什么事，一是逛逛省城，二是找你吃顿好饭。我说你来回也要花掉几十元路费，就是为了吃顿饭？
　　在村里人眼里，我什么事都能办，我是万能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所在工厂破产了，我下岗了。回老家碍于面子，我没对任何人说这事，连我父母也没说。
　　可怕的是，村民们还继续找我办事，我支吾着，不说能办，也不说不能办。他们也看不透我的难处，一大堆事要我去办，我自己的事都解决不了，哪有能力去帮他们呢？他们托付给我的事当然是杳无音信。
　　后来村里人议论，说我变了，混好了不认人，翅膀硬了！
　　怕什么来什么，我帮过的那家果农，他家的苹果不好卖，又打电话找我帮忙。我说，对不起了，我实在办不了。
　　他说，不就是一车苹果吗？多大的事，你在省城，肯定有路子。
　　软磨硬泡是他们办事的一大法宝，我说这回我真的办不了。这段日子，我工作没着落，闲在家，整理应聘材料，去过几家单位应聘，都没回信，我心急如焚，焦头烂额，一个大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不能闲在家吧。可是那果农隔三岔五就打电话要我帮忙，我只好硬着头皮撑了一次！
　　我没好气地说，有多少你拉来吧！我向亲朋好友借钱，把他送来的一车苹果，以每斤两元的价格全收下了。拉来我也没办法出手，只好和老婆去大街上卖苹果，被城管撵得满街跑，我和城管们打起游击战，折腾了几天，发现有腐烂的，只好以每斤一元的价格批发给小商贩，那次我赔了一万多元，老婆好几天不和我说话。
　　同一个行业，国企破产，民营企业却干得风生水起，我关注到广东，那里有不少我们这个行业的民营企业。我对老婆说，我想去广东发展，那里经济发达，企业多，凭我所学的专业，到那里可以大显身手，几年后也许变成百万富翁、千万富翁。
　　老婆说，你这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你想躲避你老家人吧？
　　我说，那只是一方面，干成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才是我的梦想。我不是不帮他们，是我没能力帮他们，等我混好了一定会帮他们的。
　　穷则思变，逃离省城，去广东发展，带着美好的理想，说走就走。
　　十年后，一家化工机械厂在我村建成了，企业法人是我，村里人在家门口上班，月月领到丰厚的工资，我成了一个真正的万能人。
　　但我再也没回过村里，谁知道哪家又会有哪些烂事呢，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况且二十年的养育恩情也该两清了吧？
　　我想不明白，一想就头疼，干脆就不想了，爱咋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