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坑
夕阳的那一片余晖在飞鸟归巢的鸣叫声中,沉入了地平线。夜,拉下了沉重的帷幕,原野渐渐陷入了黑暗之中。黑夜的来临却没有带来一丝凉爽。虽没有酷热的阳光,但没有月亮和星光的夜晚,阴沉沉的,沉闷、燥热。这是风雨来临的前兆。青纱帐,越发闷热。夜幕下,蚊子像与鸣蝉比赛嗓门似的,嗡嗡的烦人,在身上咬来咬去,一咬一个疙瘩,痒得难受。树上的鸣蝉,仿佛很得意,鸣叫得更加起劲。
赵静抹了点风油精,瘙痒好了许多。他带领战友在青纱帐里埋伏了两天两夜了。吃喝拉撒睡,全在玉米林里。面包、矿泉水、卤蛋、方便面、火腿肠是他们的主要食物。四个路口四个组,一组两个人,轮流盯着通往村子的每一条路。哪条小路都有可能是嫌疑人回家的必经之路,嫌疑人随时会在任何一个时间段出现。为了保密,赵静在出发时把每个人的手机都给收了。现在的年轻人,成了低头族,有事没事都拍照片,往朋友圈里发。
九年前,嫌疑人赵满仓打工回家时,留守的妻子红杏出墙,被他抓了现行。怒不可遏的赵满仓没有理会妻子的苦苦哀求,更没有理会给他戴绿帽子的小白脸廷富的眼泪。一怒之下,顺手抄起一把铁锨,照廷富的头上拍去。跪在地上的廷富,根本没有还手,一头倒在地上……
等接到报案,赵静带着刑技人员赶到现场时,已是第二天下午。通过现场勘查、线索摸排,到锁定犯罪嫌疑人是赵满仓时,赵满仓已逃之夭夭。这一逃,就是九年。
九年间,赵静带领侦查人员南征北战。向北去过蒙古,往南到过云南,往东去过东莞,往西去过兰州。深入过煤矿,下过车间,爬过高山,到过海岛。只要有赵满仓的线索,赵静必亲力亲为,亲自参加抓捕。然而,九年的抓捕总是满怀希望而去,失望而回。九年间,受害人家属经常到公安局里上访,说公安局破案不力;说赵静供养着犯人的儿子,包庇犯人。局里一些人还随声应和,说赵静与赵满仓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天地良心!赵静顶着各种各样的压力,全力追捕犯罪嫌疑人,却得不到理解和支持。
前两天,有线索说,赵满仓可能这两天回家。因为他的儿子刚刚考上了大学,他要回去看一眼他的儿子。问线人怎么获得的信息,那人却语焉不详。只说他收到了一條短信,短信是这么说的。
赵静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赵静知道赵满仓的儿子考上大学的消息是确切的。赵满仓出逃后,他儿子赵楠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学费、生活费一直是赵静提供的。九年了,赵静对赵楠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有个同事笑着说,你干脆认赵楠做儿子算了,反正都姓赵!赵静多次要求赵满仓的父母做赵满仓的工作,要他投案自首。赵满仓的父母说,如果能联系上,一定让他投案自首。九年了,也不知道他们联系上没有。
夜,越来越深了。青纱帐沙沙的声音、蟋蟀和秋虫的和鸣、伴着偶尔响起的布谷鸟的鸣叫声,让人越发感到夜的沉寂。身上的汗水湿透了衣裳,湿漉漉的,眼睛涩涩地发沉。虽说刑警经常熬夜,但在青纱帐里一蹲两天两夜却是少有的事儿。人困马乏,虫叮蚊咬,还得瞪大眼睛盯着。因为人员少,轮班睡觉的事儿免谈。谁知道赵满仓什么时间会出现?可能在你眨巴眼的工夫,他就过去了。命案必破,可马虎不得。如果这个陈年积案破了,立功事小,他赵静一洗“沉冤”却是真的。
沉思间,玉米丛林里忽然透过一阵凉风。紧跟着,风大起来,刮得青纱帐东倒西歪,玉米地边上的一棵白杨树粗大的枝干“咔”的一声随之折断。风起,电闪,雷鸣。闪电雷鸣撕扯着夜幕,撕扯着青纱帐,豆大的雨滴袭来。
“正好洗个凉水澡!”
赵静和队员们悄声说着俏皮话。但时间一久,浑身湿透的赵静等人此时方知秋雨不仅凉,而且冷。
几个人正在上下牙打架,一个人影沿着青纱帐之间的小路一步一滑地走来。赵静等人正要一跃而起,扑向来人。那人却开口说:“赵大队长,我是小张,赵满仓投案了!”
赵静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却觉得虚脱了似的,天旋地转。要倒下去的那一时刻,他猛地挺直了腰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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