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唱
他曾是市京剧团的名角，获得过梅花奖，在省里乃至全国都小有名气。他人品好，乐善好施，在小城口碑不错，加上京剧唱得好，多年来，在大家的追捧下，他活得很滋润、很自豪。走在小城街道上，打招呼的人应接不暇，都称他李大艺术家，让他信心满满。
那时工资很低，老伴又没有工作，还养了一堆孩子，生活上捉襟见肘。老婆常为做饭时没菜发愁。
他安慰她说：“等我退休了，到歌厅唱歌去，创创收！”
老婆撇撇嘴说：“你可拉倒吧，人家现在都爱听流行歌曲，谁听你的京剧？”
他自信地说：“京剧是高雅艺术，我又是京剧名角，凭我多年积攒的人气，肯定会有人捧场！”
开始时，他信心满满。可几天下来，他就蔫了。歌厅里多是年轻人，点的都是节奏激昂的流行歌曲，没有几个点京剧的。他一连坐了好几天冷板櫈。
今生，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冷遇。心里纳闷，没退休时，到哪儿都称我为李艺术家，每次演出，都是掌声雷动。人一退休，咋就贬值这么快！
他大病一场，病一好，为了孩子们，还得坚持卖唱。他想，高雅艺术肯定会被认可的，他不信，国粹京剧斗不过平庸的流行歌曲？
有了这种信念支撑，他暗暗告诫自己，就是暂时没人点他，也要坚持。不到半夜，决不回家。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从哪天开始，点他唱京剧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点歌费也越给越多。他每次唱完，掌声经久不息，叫好声不断。他的收入，远远超过流行歌手。
这让他大感意外：难道一夜之间，人们的艺术欣赏水平提高了？
老伴兴奋不已，每晚边数钱边说：“这回，孩子们可有肉吃啦！书怀呀，你辛苦啦！”
一向不支持他卖唱的大儿子高兴地说：“老爹呀，以前之所以没人点您的京剧，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宣传不到位！”
宣传不到位？听儿子好像话里有话，他便问：“这么说，有人给我做宣传了，是你吗？”
儿子尴尬地笑笑说：“我朋友有限，就是喊破嗓子，能有多少人來点你的京剧呀？”
那是咋回事呢？
想着想着，他倒有些后悔了：自己真是低估了群众的艺术欣赏水平。想到这儿，他竟然感慨起来，国粹毕竟是国粹呀，它的无穷魅力，真是其他艺术形式难以比拟的……
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走在大街上腰板又直了。他常跟老伴开玩笑说：“天生我才必有用，老婆子，以后打酱油买豆腐之类的小事，就别叫我干了。你让一个艺术家干那些小活，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哇！”
老伴撇着嘴说：“美啥呀，还艺术家呢，要不是咱儿子找人帮你忽悠，你能挣这么多钱吗？”
他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去问你儿子吧。”
他连忙去问儿子，儿子先是笑着摇头：“别听我妈瞎说，我能忽悠啥，没那事儿。”
看儿子神秘的笑意，他又犯了寻思。老伴悄悄对儿子说：“快把实情告诉他吧，你爹心眼小，别把他整出啥病来。”
儿子掏出一张报纸，递给老爹说：“秘密就在这里。”
报纸上有一篇长篇通讯，标题是“一个老艺术家的博爱情怀”；副标题是：“京剧艺术家李书怀为了收养的58名残疾儿童，退休后到歌厅卖唱”！
不知为什么，看完报纸，他竟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儿子盯着他的脸，茫然地问：“老爹，弟弟妹妹们的吃饭问题解决了，我看你咋还有些不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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