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杂志网 发表于 2022-5-21 19:53:42

爹爹给的金饭碗

二妮初中毕业在家待了两年,二妮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提前办了病退手续,让二妮顶替自己的工作。二妮爹是陈墩镇广播放大站以副代正的副站长。二妮顶替后,进了广播放大站,当了播音员。镇广播放大站是县人民广播电台直管的事业单位。18岁的乡下姑娘二妮一下子跳出农门捧上了金饭碗。
  二妮的哥大牛和二妮的姐大妮见二妮一下子成了捧金饭碗的城里人,心里自然不爽,整日跟爹闹别扭。二妮爹没法儿,把自己住的房子给了大牛,花钱给大妮补办了一些嫁妆,且白纸黑字写好,二妮负责爹娘的养老送终。
  懵懂的二妮,开始了新的生活。先是被送到苏城带薪培训半年。这半年对二妮来说是一次脱胎换骨的历练。说话,不再是一口陈墩镇乡下土得掉渣的方言,而是有点儿嗲的普通话。穿衣,不再是先前自织粗布做的,而是当时苏城最时髦流行的。头发,不再是黑黑的大辫,而是一头卷卷的披肩发。她抹的香粉,男人跟前一走,喷喷香。
  半年后,陈墩镇广播放大站开始每天传来二妮嗲嗲的声音,这声音传遍陈墩镇每个村庄的每个角落,甚至每一块田地,响彻在陈墩镇水土丰腴的旷野里。清晨,伴随着《东方红》的激扬乐声,二妮一声温柔的问候,把所有的村民唤醒。白天,村民们随着广播里固定的节目,安排着自己劳作、吃饭和小歇的节奏。晚上,伴随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优美旋律,二妮嗲嗲的声音送村民们入眠。若是哪天广播里没了二妮的嗲声,村民一天的劳作都会无精打采。
  在20世纪70年代的陈墩镇,广播是全镇人唯一的娱乐盛宴。没有广播,全镇人将无法知晓外面世界的精彩,不再歌舞升平,甚至没有劳作的动力和方向。二妮也因此成了全镇人羡慕的女人。她的声音、她的衣着打扮,成了全镇人,特别是村里丫头们默默效仿的对象。二妮没在广播里时,总会穿得鲜鲜亮亮走在镇上热闹的上下塘街之间,令村里的丫头们隔河指点驻足观望。只是镇上供销社、粮管所里更时髦的女子对她有点儿忸怩的穿着打扮表示不屑。
  过了一年,镇照相馆的阿平跟二妮好上了。阿平精心拍了好多二妮的大幅艺术照,挂在照相馆的玻璃橱窗里,引得好多人指指点点。又过半年,镇供销社肉店里的阿康也说跟二妮好上了,常给二妮留着好肉。后来,阿平和阿康打了一架,打得挺厉害,说是为了二妮。到底谁对谁错,谁也不知道。只是有人传说二妮曾去镇卫生院打过胎,到底是谁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没人知道。
  其实,镇上人都说,阿平、阿康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二妮早有对象了,是镇民政助理。
  镇广播站在镇政府大院的一座小楼上,前后两间屋。广播发大设备在外屋,二妮住里屋。每天要广播,因此二妮每天都在这两间屋里走动。只是,两间屋的窗户都有小阳台。晚上常常有人去爬小阳台,敲二妮的窗户。二妮不开窗,敲窗人也不顾忌后果,反复敲,闹得政府院里总有不小的动静。到底谁敲窗户,夜色朦胧中,谁也不知道是谁。
  只是自从有人敲窗户后,二妮的广播老是出差错,有时早上开广播晚点了,闹得好些人睡过了点,误了大事。有时晚上深夜了,广播还在不停地响着,闹得全镇一下子成了不眠之夜。更有几次,广播里传来男女叽叽咕咕的声音,有时像争吵,有时像说笑,村民们带着一脸的迷茫辨着这广播里杂乱的声音。
  陈墩镇是个水镇,镇政府开会传达县里精神,往往动用广播。尤其是抗涝、抗虫,镇长就开广播大会。这广播大会,比啥都管用,大会一开,该怎样抗涝、该怎样抗虫,全镇家喻户晓。
  这年7月,台风突然要来了,镇长一早要开全镇干部群众广播大会。可左等右等,时间到了,那广播就是没声音。镇长急了,让站长去放大站看究竟。放大站的门竟锁得死死的。二妮压根儿没睡在放大站。站长急了,镇长恼了,但也只能干着急。这是次非常严重的播放事故,县人民广播电台因此扣了二妮的工资,在全县放大站做了通报。
  然而二妮的差错,还是常常不期而来。一天深夜,已过了凌晨1点,陈墩镇所有的高音喇叭还在亢奋地响着。镇长大动肝火,带人把放大站的门给砸开。这一砸,不得了。那二妮竟割脉了,鲜血淌了半床,一屋的血腥味。幸亏送得及时,救了二妮一命。
  镇长再也忍不住了,逼着县人民广播电台拿出处理意见。后来一纸公文,二妮被开除了公职。理由有二,一是本人生活作风不好,有损播音员形象;二是工作态度不好,造成多次重大播出事故。
  三十多年過去,每月拿几百元城市生活低保、没儿女、一脸臃肿、说是患有忧郁症的二妮,由九十多岁的老爹陪着,一次次出现在县信访局,要求恢复事业单位的公职,说当年是人家打击报复。然信访干部查了当年所有的资料,也没查出什么可让二妮恢复公职的证据。
  这事一直拖着。有人为二妮算了笔账,若是当年二妮没被开除,现在她那事业单位播音员金饭碗的退休收入,每月六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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