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那一年冬季,将军带着我到一个县去观摩指导民兵集训。将军身经百战,屡立战功,身上的刀疤枪伤比军功章还多,只是没什么文化,只做到了军分区司令员。这次,是将军临离休前,最后一次下基层指导工作了,他主动让贤了。
车到县城,这里正在举办物资交流会,摊位挤挤挨挨,人群密集如蚁。我不停地摁着吉普车的喇叭,行人见车上端坐着一老一少两名军人,大概知道有些来头,不满地嘟囔着,慌忙避让。
将军忽然喝令:“袁参谋,停车!”
我疑惑地靠边停车。将军语气缓和了些:“人武部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俩步行过去,不要扰民。”
我小声道:“还有两里多路呢。您腰椎不好,又有风湿病。”
将军爽朗一笑道:”你也太小瞧我啦!当年飞夺泸定桥,我们一夜急行军一百多华里呢!”
将军大步向前走去,我只得跟了上去,看着将军露出帽沿的斑斑白发和一瘸一拐的步姿,我心疼得不行。
我和将军像两尾鱼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时不时还被踩了脚跟,挤个趔趄。走到半途,将军的头上已冒出缕缕热气,气喘吁吁。
我想让将军歇息一会再走,正好路上有个汽枪打气球的摊位,我故作挑畔似的说:“司令员,时间尚早,您不妨与民同乐,我和您比试一下枪法吧?”
将军果然饶有兴味地说:“好啊,怎么个比法?”
“一局定乾坤。各打十发子弹,看谁打破的气球多。”
将军豪迈地说:“我虽然老胳膊老腿,但不会输给你。你先来吧。”
我举枪,瞄准,三点一线,射击,气球叭叭碎裂,溅起一片喝采声,将军也鼓掌叫好。
暗暗得意之余,我又有些后悔与不安。这时,将军已雄赳赳气昂昂地上阵了,只见他举枪,瞄准,射击——气球爆裂声却七零八落,几只五颜六色的气球竟安然无恙,在风中摇头晃脑着,似在嘲笑将军的枪法。
我紧张地偷眼去看将军,只见将军默然不语,脸色灰白。我突然冲过去揪住摊主的胸襟,吼道:“无奸不商!你一定在汽枪上做了什么手脚!我们司令员从来是弹无虚发的,红军时期就是有名的神枪手!
我朝摊主递眼色,希望他配合我给将军一个台阶下。嘴里笑道:“你这枪有问题,不灵啊……”哪知摊主是个“一根筋”,“你说谁的枪有问题,有问题你刚才还连中十发?”
将军喝道:“袁参谋,你怎能对老百姓动粗无礼?我看不是枪有问题,而是你思想上有问题。司令员就不能输?输不起?这更证明我请退的决定是正确的。”
突然,前面的人群一阵骚乱,伴随着尖锐的哭声骂声,有人高喊“抢劫抢劫啊”。
将军仿佛听到命令,拔出手枪,身手显得异常敏捷。
一个歹徒手里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将军冲到歹徒面前,傲立如塔,怒目圆睁,声若雷吼:“给我住手!”歹徒一惊,一愣,继而“扑通”跪倒在地,哀求道:“放我一马吧。”
将军怒斥:“放你就是害你,赶紧去自首!”
歹徒气急败坏,挥舞砍刀扑向将军。人群发出一片恐惧的惊呼声。将军镇定自若,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击中歹徒持刀的手腕,“当郎”一声,砍刀落地。我扑上前去将歹徒擒了个正着。
这时,人群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神枪手神枪手”的喊声此伏彼起。我和将军的眼睛都湿润了。
那年正值“严打”,亲手将孙子送进监狱的将军一下子老了很多……
页:
[1]